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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射娇英雄传】楔子 比武招亲

第一文学城 2021-02-17 03:07 出处:网络 作者:wkhuangwuye编辑:@ybx8
作者:马化腾龙 2021年1月23日首发于第一会所 字数:14670   金庸同人十斗,黄蓉独占八斗。大多数是中年黄蓉,少有少女时期,更鲜少

作者:马化腾龙
2021年1月23日首发于第一会所
字数:14670

  金庸同人十斗,黄蓉独占八斗。大多数是中年黄蓉,少有少女时期,更鲜少
有根据原著来写。金庸文笔凝练,很多话都没写透,给了读者想象空间,每个人
想象都不相同。此为绿文,借鉴了「仙剑淫女传」「妖刀记」等作许多文字,望
喜好红杏文的绅士多多点评。

              楔子 比武招亲

  山外青山楼外楼,西湖歌舞几时休?暖风熏得游人醉,直把杭州作汴州。

  上面这首诗说的是八百年前的一回事。

  原来当时宋朝国势不振,徽钦二帝被金所掳,康王南渡,在临安(杭州)即
位,称为高宗,成为偏安之局。此时国家元气稍定,正应力谋恢复才是,那知高
宗畏金人如畏猛虎,又怕徽钦二帝回来,加以听了奸臣秦桧之言,杀死抗金大将
岳飞,卑躬屈节的向金人议和。

  那时金兵正处劣势,元气大伤,兼之北方中国义民到处起兵反抗,正在手忙
脚乱之际,一见宋朝议和,正中下怀。绍兴十二年正月,和议成功,宋金两国以
淮水中流为界。

  忽忽数十载,高宗传孝宗,孝宗传光宗,光宗传宁宗,这年正是宁宗嘉定十
六年,时交冬令。

  这一日郭靖到了中都大兴府。这是大金国的京城,以前叫作燕京,是先前辽
国的南京,乃当时天下形胜繁华之地,即便宋朝旧京汴梁、新都临安,也有所不
及。郭靖长于荒漠,又怎见过这般气象?只见红楼画阁,绣户朱门,雕车竞驻,
骏马争驰。高柜巨铺,尽陈奇货异物;茶坊酒肆,但见华服珠履。花光满路,箫
鼓喧空;金翠耀日,罗绮飘香。只把他这从未见过世面的少年看得眼花缭乱。所
见之物,十件中倒有九件不知是什么东西。

  他不敢走进金碧辉煌的酒楼,拣了间小小饭铺吃了饭,信步到长街闲逛。忽
听得前面人声喧哗,喝彩之声不绝于耳,远远望去,围着好大一堆人,不知在看
什么。

  他好奇心起,挨入人群张望,只见中间老大一块空地,地下插了一面锦旗,
白底红花,绣着「比武招亲」四个金字,旗下两人正自拳来脚去地打得热闹,一
个是红衣少女,一个是长大汉子。郭靖见那少女举手投足皆有法度,显然武功不
弱,那大汉却武艺平平。拆斗数招,那红衣少女卖个破绽,上盘露空。那大汉大
喜,一招「双蛟出洞」,双拳呼地打出,直取对方肩头。那少女身形略偏,当即
滑开,左臂横扫,蓬的一声,大汉背上早着。那大汉收足不住,向前直跌出去,
只跌得灰头土脸,爬起身来,满脸羞惭,挤入人丛中去了。旁观众人连珠价喝彩。

  那少女掠了掠头发,退到旗杆之下。郭靖看那少女时,见她十七八岁年纪,
玉立亭亭,虽脸有风尘之色,但明眸皓齿,容颜娟好。那锦旗在朔风下飘扬飞舞,
遮得那少女脸上忽明忽暗。锦旗左侧地下插着一杆铁枪,右侧插着两枝镔铁短戟。

  只见那少女和身旁的一个中年汉子低声说了几句话。那汉子点点头,向众人
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,朗声说道:「在下姓穆名易,山东人氏。路经贵地,一不
求名,二不为利,只为寻访一位朋友……」说着伸掌向锦旗下的两件兵器示意一
指,又道:「……以及一位年少的故人。又因小女年已及笄,尚未许得婆家,她
曾许下一愿,不望夫婿富贵,但愿是个武艺超群的好汉,因此上斗胆比武招亲。
凡年在二十岁上下,尚未娶亲,能胜得小女一拳一脚的,在下即将小女许配于他。
如是山东、两浙人氏,就更加好了。在下父女两人,自南至北,经历七路,只因
成名的豪杰都已婚配,而少年英雄又少肯于下顾,是以始终未得良缘。」说到这
里,顿了一顿,抱拳说道:「大兴府是卧虎藏龙之地,高人好汉必多,在下行事
荒唐,请各位多多包涵。」

  郭靖见这穆易腰粗膀阔,甚是魁梧,但背脊微驼,两鬓花白,满脸皱纹,神
色间甚为愁苦,身穿一套粗布棉袄,衣裤上都打了补钉。那少女却穿着光鲜得多。

  穆易交代之后,等了一会,只听人丛中一些混混贫嘴取笑,又对那少女评头
品足,却没人敢下场动手,抬头望望天,见铅云低压,北风更劲,自言自语:
「看来转眼有一场大雪。唉,那日也是这样的天色……」转身拔起旗杆,正要把
「比武招亲」的锦旗卷起,忽然人丛中有人喝道:「且慢!」两个人同时蹿入圈
子。

  众人一看,轰然大笑。原来蹿入的是个肥胖老者,满头白发,胡子大半斑白,
年纪少说也有六十来岁,但脸色光润,看起来也童颜鹤发,神采奕奕。另一个更
是好笑,竟是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光头和尚,他身材魁梧之极,站着比四周众人高
出了一个半头。那和尚对众人大声吆喝:「笑什么?他比武招亲,我尚未娶妻,
难道我比不得?」那白发老头嬉皮笑脸地道:「上人,你就算胜了,这花一般的
闺女,叫她一过门就做寡妇么?」那和尚笑道:「梁公,那你来干什么?」白发
老头道:「老夫又不是和尚,得了这样美貌娘子,也不必马上还俗。」众人更轰
然大笑。

  那少女脸呈怒色,柳眉双竖,脱下刚穿上的披风,就要上前动手。穆易拉了
女儿一把,叫她稍安毋躁,随手又把旗杆插入地下。

  白发老头笑道:「这妞儿相貌稀松平常,倒也细皮白肉,脱光了瞧瞧,只怕
不差。哈哈,哈哈!」旁观的十几个闲汉笑着起哄,笑声中充满了淫秽之意。

  郭靖、穆易和那少女听到如此无礼的言语,尽皆怒不可遏。穆易道:「阁下
是江湖前辈,何以说话如此不干不净?」那和尚笑道:「梁公,你说她一身细皮
白肉,老子可就不信,咱们剥光了她衣衫瞧瞧。」说着左掌向上甩起,虚劈一掌,
这一下可显了功夫,一股凌厉劲急的掌风将那少女的衣带震得飘了起来。忽地左
掌变抓,随手钩出,已抓住少女左腕,少女吃惊向外挣夺,立足不稳,眼见要仰
跌下去,那和尚右臂抄去,一扭之下将她抱在怀里,哈哈大笑。这一来,众人都
是一惊,均想:「瞧不出这光头和尚,功夫竟如此狠辣!」

  那少女高声尖叫,拚命挣扎,但那喇嘛一双粗大的手臂犹如一个大铁圈相似,
将她紧紧箍住,却哪里挣扎得脱?

  穆易气得全身发颤,喝道:「我跟你拼啦!」纵身高跃,疾扑而前,双拳
「钟鼓齐鸣」,往他两边太阳穴打去。那和尚仰身避开,拿住了那少女双手,将
她双臂反在背后。那白发老头也飞身跃近,笑道:「灵智上人是青海手印宗大高
手,等闲怎能跟这等后辈动手,没的失了自己身分。」转头向穆易笑道:「我如
打败了你这老儿,就能做你女婿了吧?」伸嘴去那少女脸上乱吻乱嗅,二人一前
一后,将那女郎腰腿把持住了,满脸淫笑地动手动脚。

  旁观众人都气恼这二人轻薄无行,仗势欺人,但除了几个无赖混混大笑之外,
余人都含怒不言。

  穆易不再说话,紧了紧腰带,使招「海燕掠波」,身子跃起,向那二人疾撞
过去。那白发老头知他怒极,不敢怠慢,双手倏地飞出,快如闪电。

  旁观众人齐声惊呼,只见穆易手背鲜血淋漓。鲜血滴在地下,伤势竟自不轻。
那少女又气又急,叫道:「爹,今日且忍一忍!」穆易怒道:「今日不跟他们拼
了不能算完。」

  郭靖见了这等不平之事,哪里还忍耐得住?双臂分张,轻轻推开身前各人,
走入场子准备动手。忽听得身后有人怒喝:「臭小子,你在这里?」回头看去,
迎面便是三个肉瘤不住晃动,正是黄河四鬼的师叔三头蛟侯通海抢将进来,吃了
一惊,他想事不快,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才是,就这么一疏神,肩头中了一拳,忙
即还手。哪知侯通海并不奔向郭靖,却是直向对面人丛中冲去。一个满脸煤黑、
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见他冲来,叫声:「啊哟!」转头就跑。侯通海快步追去,
他身后四名汉子跟着赶去。

  郭靖一瞥之间,见侯通海所追的正是自己新交好友黄蓉,后面尚有黄河四鬼,
手执兵刃,杀气腾腾地追赶。正自疑惑,忽听哒哒哒声响,黄蓉拖了鞋皮,嘻嘻
哈哈地奔回,后面侯通海连声怒骂,摇动钢叉,一叉又一叉地向他后心刺去。但
黄蓉身法甚是敏捷,钢叉总是差了少些,没法刺着。钢叉三股叉尖在日光下闪闪
发亮,叉身上套着三个钢环,摇动时互相撞击,呛啷啷的直响。黄蓉在人丛中东
钻西钻,顷刻间在另一头钻了出来。

  侯通海赶到近处,众人无不失声而笑,原来他左右双颊上各有一个黑黑的五
指掌印,显然是给那瘦小子打的。侯通海在人丛中乱推乱挤,待得挤出,黄蓉早
已去得远了。但见他远远站定了等候,不住嘻笑招手。侯通海气得哇哇大叫:
「不把你这臭小子剥皮拆骨,我三头蛟誓不为人!」挺着钢叉疾追过去。

  黄蓉待他赶到相距数步,这才发足奔逃。众人看得好笑,郭靖见那边厢三人
气喘吁吁地赶来,正是黄河三鬼,却少了个丧门斧钱青健。

  郭靖看了黄蓉身法,惊喜交集:「原来贤弟身有高明武功,那日在张家口黑
松林中引走侯通海、把黄河四鬼吊在树上,自然是他为了帮我而干的了。」

  这边厢灵智上人暗自诧异,心想:「你参仙老怪平常吹得好大的气儿,说什
么虽然久在长白山下,却于中原武学的家数门派一瞧便知。」说道:「参仙,这
小叫化身法灵动,却是什么门派?侯老弟似乎吃了他亏啦!」说着话一把撩起那
女郎的后襟,三下两下便将她裤子褪至脚踝。

  那女郎厉声叫骂,灵智上人充耳不闻,伸手到她两腿间摸弄了一通,跟着抽
手回来,凑到鼻子下一嗅,摇头晃脑地赞道:「咦,好香,好香。」旁观的无赖
子哪有不乘机凑趣之理,齐声大叫:「好香啊!」

  那童颜白发的老头名叫梁子翁,是长白山武学的一派宗师,自小服食野山人
参与诸般珍奇药物,是以驻颜不老,武功奇特,人称参仙老怪。这「参仙老怪」
四字向来分开了叫,当着面称他为「参仙」,不是他一派的弟子,背后都称他为
「老怪」了。他瞧不出那小叫化来历,只微微摇头,伸手探入那女郎怀中,且摸
且笑道:「我在关外时,常听得鬼门龙王是一把了不起的高手,怎么他师弟这般
不济,连个小孩子也斗不过?」隔了一会,又道:「你瞧她这对奶子虽然不大,
不过胜在够挺够实,两条大腿也生得又白又嫩,不错,不错,委实不错。」

  那女郎连连叫骂,两眼几欲喷出火来。灵智上人笑道:「参仙,我瞧这丫头
是匹烈马,只怕难驯得紧呢。」那女郎见他一张丑脸凑近了来,眼中凛凛的尽是
淫光,呸的一声,狠狠吐在灵智上人脸上。

  梁子翁叫道:「啊哟,上人,我总说你太不懂温存,人家娇滴滴的一位小娘
子,你亲也不亲一口,便想霸王硬上弓,人家自然不乐……你说是不是?小娘子?」

  那女郎羞得满脸通红,低声求道:「快放开我!」梁子翁笑道:「你亲亲我,
我就放你!」那少女恨他轻薄,用力一挣,但给他二人紧紧搂住了,却哪里挣扎
得脱?

  灵智上人笑眯眯的伸指,将脸上口水勾入嘴中,咋舌数声一口咽下,连连赞
道:「好香,好香。哈哈,上下两张嘴,口水一般香。」捧起那女郎的脸,凑嘴
去吻。

  那女郎闻到他鼻孔里热烘烘的气息,不由毛发直竖,死死咬住了牙关,哪肯
张口?

  灵智上人吻了吻香软的双唇,不禁欲火大炽,伸手在她下颌用力一捏。那女
郎痛极,「啊」地一声轻呼,牙关立松。灵智上人大喜,奋力将舌头一顶而入,
触到她绵软的香舌,但觉神魂皆醉。

  此处是金人的京师,素来把汉人当作牲口也还不如,但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
大肆淫虐欺辱,却也极为少见。眼见二人伸手在那女子身上摸索抓捏,猥亵丑恶,
不堪入目。众人无不目眦欲裂,个个惊咦叹息,连那些无赖地痞脸上也都有不忍
之色。

  灵智上人正欲大肆吞吐,猛然间舌上剧痛,「哇」地一声怪叫,双手将那女
郎一推,跃起老高。

  众人大感意外,梁子翁也是莫名其妙。只见灵智上人双手掩面,口中鲜血直
流,顷刻间染红了手掌。梁子翁惊道:「上……上人,你怎么样……」向前踏上
一步,却不敢靠近。

  灵智上人向那女郎「胡胡」乱叫,却说不出话。那女郎「噗」地吐出一块血
肉模糊的东西,在地上滚了两滚,落在灵智上人脚旁。

  众人定睛一看,却是半截舌头,都不觉「啊」地一声,叫了出来。

  原来那女郎性子当真刚烈无比,被灵智上人强行探舌入口,身子虽动弹不得,
嘴却无碍,竟奋力将他舌头咬下了半截!总算挣脱了他二人怀抱,忙穿好衣服,
扶起父亲,撕下父亲衣襟,给他裹伤。

  梁子翁骂道:「他妈的,臭小娘!」众人眼见灵智上人血溅当场,纷纷议论
二人的不是,忽听得鸾铃响动,数十名健仆拥着一个少年公子驰马而来。

  那公子见了「比武招亲」的锦旗,向那少女打量了几眼,微微一笑,下马走
进人丛,向少女道:「比武招亲的可是这位姑娘么?」那少女红了脸转过头去,
并不答话。

  那公子叫道:「来来来!我来试试。」缓步走到中场。梁子翁立时脸现恭谨
之色,道:「是,小王爷……」说着躬身退出场子。穆易大吃一惊,心道:「这
少年是小王爷,看来这些无赖都是王府里的好手,再斗下去,可要闯出大祸来。」
便道:「小人父女是山野草莽之人,不敢跟公子爷过招。咱们就此别过。」

  那公子笑道:「切磋武艺,点到为止,你放心,我决不打伤打痛你的姑娘便
是。」转头对那少女笑道:「姑娘只消打到我一拳,便算是你赢了,好不好?」
那少女适才被一通毛手毛脚,心中羞愤欲死,但还是说道:「比武过招,胜负自
须公平,公子请。」

  郭靖见这公子容貌俊美,约莫十八九岁年纪,一身锦袍,服饰华贵,心想:
「这公子跟这姑娘倒是一对儿,否则刚才那两个老头……」

  那公子衣袖轻抖,人向右转,左手衣袖突从身后向少女肩头拂去。那少女见
他出手不凡,微微一惊,俯身前蹿,已从袖底钻过。哪知这公子招数好快,她刚
从袖底钻出,他右手衣袖已势挟劲风,迎面扑到,这一下叫她身前有袖,头顶有
袖,双袖夹击,再难避过。那少女左足一点,身子似箭离弦,倏地向后跃出,这
一下变招救急,身手敏捷。那公子叫了声:「好!」踏步进招,不待她双足落地,
跟着又挥袖抖去。那少女在空中扭转身子,左脚飞出,径踢对方鼻梁,这是以攻
为守,那公子只得向右跃开,两人同时落地。那公子这三招攻得快速异常,而那
少女三下闪避也十分灵动,各自心中佩服,互相望了一眼。那少女脸上一红,出
手进招。两人斗到急处,只见那公子满场游走,身上锦袍灿然生光;那少女进退
趋避,红衫绛裙,似乎化作了一团红云。

  郭靖在一旁越看越奇,心想这两人年纪和我相若,竟都练成了如此一身武艺,
实在难得;又想他们年貌相当,如能结成夫妻,闲下来时时这般「比武招亲」,
倒也有趣得紧。他张大了嘴巴,正看得兴高采烈,忽见公子长袖给那少女伸手抓
住,两下挣夺,嗤的一声,扯下了半截。那少女向旁跃开,把半截袖子往空中一
扬。

  穆易叫道:「公子爷,我们得罪了。」转头对女儿道:「这就走吧!」

  那公子脸色一沉,喝道:「可没分了胜败!」双手抓住袍子衣襟,向外分扯,
锦袍上玉扣四下摔落。一名仆从步进场内,帮他宽下长袍。另一名仆从拾起玉扣。
只见那公子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,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,更衬得脸如冠玉,
唇若涂丹。

  这时那公子再不相让,掌风呼呼,打得兴发,那少女再也欺不到他身旁三尺
以内。

  郭靖心想:「这公子功夫了得,这姑娘不是敌手,这门亲事做得成了。」暗
自代双方欣喜。又想:「六位师父常说,中原武学高手甚多,果然不错。这位公
子爷掌法奇妙,变化灵巧,倘若跟我动手,我只怕打他不过。」

  穆易也早看出双方强弱之势早判,叫道:「念儿,不用比啦,公子爷比你强
得多。」见他人品秀雅,丰神隽朗,心想:「这少年武功了得,自不是吃喝嫖赌
的纨绔子弟。待会便结了这门亲事,我孩儿终身有托。」连声呼叫,要二人罢斗。

  但两人斗得正急,一时哪里歇得了手?那公子心想:「这时我要伤你,易如
反掌,不过有点舍不得。」反腕钩出,已拿住了她踢过来的右脚。他这擒拿功夫
竟得心应手,擒腕得腕,拿足得足。那少女更急,奋力抽足,脚上绣着红花的绣
鞋竟离足而去,坐在地下,含羞低头,摸着白布袜子。那公子嘻嘻而笑,把绣鞋
放在鼻边作势一闻。

  穆易抢上前来,说道:「公子胜啦,请教尊姓大名?」那公子笑道:「不必
说了吧!」转身披上锦袍,向那红衣少女望了一眼,把绣鞋放入怀里。

  便在这时,一阵风紧,天上飘下片片雪花,许多闲人叫了起来:「下雪啦,
下雪啦!」

  穆易道:「我们住在西大街高升客栈,这就一起去谈谈吧。」那公子道:
「谈什么?天下雪啦,我赶着回家。」穆易愕然变色,道:「你既胜了小女,我
有言在先,自然将女儿许配给你。终身大事,岂能马虎?」那公子哈哈一笑,说
道:「我们在拳脚上玩玩,倒也有趣。招亲嘛,哈哈,可多谢了!」

  穆易气得脸色雪白,一时说不出话来,指着他道:「你……你这……」

  公子的一名亲随冷笑道:「我们公子爷是什么人?怎会跟你这等走江湖卖解
的低三下四之人攀亲?你做你的清秋白日梦去吧!」穆易怒极,反手出掌,正中
他左颊,力道奇劲,那亲随登时晕了过去。那公子也不和他计较,命人扶起亲随,
就要上马。穆易怒道:「你是存心消遣我们来着?」那公子也不答话,左足踏上
了马镫。

  穆易喝道:「好,我闺女原也不能嫁你这般轻薄小人,把鞋子还来!」那公
子笑道:「这是她甘愿送我的,与你何干?招亲是不必了,彩头却不能不要。」

  郭靖这时走入场子,叫道:「喂,你这样干不对啊!」

  那公子一呆,随即笑道:「要怎样干才对啊?」他手下随从见郭靖打扮得土
头土脑,说话又是一口南方土音,听公子学他语音取笑,都纵声大笑。

  郭靖楞楞的也不知他们笑些什么,正色道:「你该当娶了这位姑娘才是。」

  那公子侧过了头,笑吟吟地道:「要是我不娶呢?」郭靖道:「你既不愿娶
她,干吗下场比武?她旗上写得明明白白是『比武招亲』。」那公子脸色一沉,
道:「你这小子来多管闲事,要想怎地?」郭靖道:「这位姑娘相貌既好,武艺
又高,你干吗不要?你不见这位姑娘刚才被你手下气得脸都白了吗?」那公子道:
「你这浑小子,跟你多说也是白饶。」转身便走。郭靖伸手拦住,道:「咦?怎
么又要走啦?」那公子道:「怎么?」郭靖道:「我不是劝你娶了这位姑娘么?」
那公子纵声冷笑,大踏步走出。

  穆易见郭靖慷慨仗义,知他是个血性少年,然而听他与那公子一问一答,显
然心地纯厚,全然不通世务,走近身来,对他道:「小兄弟,别理他,只要我有
一口气在,此仇不能不报。」提高了嗓子叫道:「喂,你留下姓名来!」

  那公子笑道:「我说过不能叫你丈人,又问我姓名干吗?」

  郭靖大怒,纵身过去,喝道:「那么你将鞋子还给这位姑娘。」那公子怒道:
「关你屁事?你自己看上了这姑娘是不是?」郭靖摇头道:「不是!你到底还不
还?」那公子忽出左掌,去势如风,重重打了郭靖个耳光。郭靖全没料到他会突
然出手,敌掌之来,没想到要闪避挡格,给他重重一掌击在脸上,惊怒交集,施
展擒拿手中的绞拿之法,左手向上向右,右手向下向左,双手交叉而落,一绞之
下,同时拿住了那公子双腕脉门。那公子又惊又怒,一挣没能挣脱,喝道:「你
要死么?」飞起右足,往郭靖下阴踢去。郭靖双手奋力抖出,将他掷回场中。那
公子轻身功夫甚为了得,这一掷眼见是肩头向下,哪知他将着地时右足底往地下
一撑,已然站直。他疾将锦袍抖下,喝道:「你这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?有种的
过来,跟公子爷较量较量。」

  郭靖摇头道:「我干吗要跟你打架?你既不肯娶她,就将鞋子还了人家。」

  众人只道郭靖出来打抱不平,都想见识见识他的功夫,不料他忽然临阵退缩,
有些无赖子便嘘了起来,叫道:「只说不练,算哪门子的好汉?」

  那公子刚才给郭靖这么拿住双腕一掷,知他武功不弱,内力强劲,心中也自
忌惮三分,见他不愿动手,正合心意,但被迫交还绣鞋,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下
得了这个台?当下把锦袍搭在臂上,冷笑转身。郭靖伸左手抓住锦袍,叫道:
「怎么便走了?」

  那公子忽施计谋,手臂一甩,锦袍猛地飞起,罩在郭靖头上,跟着双掌齐出,
猛力打中他胸肋。郭靖突觉眼前一黑,同时胸口一股劲风袭到,急忙吐气缩胸,
已自不及,啪的一声,肋上双掌齐中。幸而他曾跟丹阳子马钰修习过两年玄门正
宗内功,这两掌虽给打得胸口剧痛彻骨,却也伤他不得,当此危急之际,双脚鸳
鸯连环,左起右落,左落右起,倏忽之间接连踢出了九腿。这是马王神韩宝驹的
生平绝学,脚下曾踢倒无数南北好汉。郭靖虽未学得三师父腿法的神髓,头上又
罩着锦袍,目不见物,只得飞脚乱踢,那公子却也给他踢得手忙脚乱,避开了前
七腿,最后两脚竟然未能避过,嗒嗒两下,左胯右胯均遭踢中。

  两人齐向后跃。郭靖忙把罩在头上的锦袍甩脱,不由得又惊又怒,心想事先
说好了比武招亲,这公子比武得胜,竟会不顾信义,不要人家的姑娘,而自己与
他讲理,他既打人在先,又猛下毒手,要不是自己练有内功,受了这两掌岂非肋
骨断折、内脏震伤?他天性质朴,自幼又一直与粗犷诚实之人相处,对人性之险
恶竟全然不知。虽然朱聪、全金发等近年来已说了不少江湖上阴毒狡猾之事给他
听,但他只当听故事一般,听过便算,既非亲身经历,便难以深印脑中。这时愤
怒之余,又茫然不解,真不信世间竟有这等事情。

  那公子中了两腿,勃然大怒,身形一晃,陡然间欺到郭靖身边,左掌「斜挂
单鞭」,呼的一声,向他头顶劈落。郭靖举手挡格,双臂相交,只觉胸口蓦地剧
痛,心里惊了,给那公子抢攻数招,出脚勾转,扑地跌倒。公子的仆从都嬉笑起
来,有人还鼓掌喝彩。那公子拍了拍胯上尘土,冷笑道:「凭这点三脚猫功夫就
想打抱不平?回家叫你师娘再教二十年!」郭靖并不做声,吸了口气,在胸口运
了几转,疼痛立减,说道:「我没师娘!」那公子哈哈大笑,说道:「那么叫你
师父快娶一个!」郭靖正想说:「我有六个师父,其中一个是女的。」却见那公
子正想走出圈子,这句话来不及说了,忙纵身而上,叫道:「看拳!」肘底冲拳,
往他后脑击去。那公子低头避过,郭靖左手钩拳从下而上,击他面颊。那公子举
臂挡开,两人双臂相格,各运内劲,向外崩击。郭靖本力较大,那公子武功较深,
一时僵住了不分上下。

  郭靖猛吸口气,正待加强臂上之力,忽觉对方手臂陡松,自己一股劲力突然
落空,不由得向前扑出,急忙拿桩站稳,后心敌掌已到。郭靖忙回掌招架,但他
是凭虚,对方踏实,那公子道:「去吧!」掌力震出,郭靖立不住脚,又即跌倒,
这次却是俯跌。他左肘在地下力撑,身子弹起,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,左腿横扫,
向那公子胸口踢去。

  旁观众人见他这一下变招迅捷,稍会拳艺的人都喝了一声彩。

  那公子向左侧身,双掌虚实并用,一掌扰敌,一掌相攻。郭靖展开「分筋错
骨手」双手飞舞,拿筋错节,招招不离对手全身关节穴道。那公子掌法忽变,竟
然也使出「分筋错骨手」来。只是郭靖这路功夫系妙手书生朱聪自创,与中原名
师所传的招式不同。两人拳路甚近,手法招术却是大异,拆得数招,一个伸食中
两指扣拿对方腕后「养老穴」,另一个反手钩擒,抓向对方指关节。双方各有所
忌,都不敢把招术使实了,稍发即收,如此拆了三四十招,兀自不分胜败。雪片
纷落,众人头上肩上都已积了薄薄一层白雪。那公子久战不下,忽然卖个破绽,
露出前胸,郭靖乘机直上,手指疾点对方胸口「鸠尾穴」,心念忽动:「我和他
并无仇怨,不能下此重手!」手指微偏,戳在穴道之旁。岂知那公子右臂忽地穿
出,将郭靖双臂掠在外门,左手接连嘭嘭两拳,正击中他的腰眼。郭靖忙弯腰缩
身,发掌也向那公子腰里打到。那公子早算到了这招,右手钩转,已刁住他手腕,
「顺手牵羊」往外带出,右腿在郭靖右腿迎面骨上一拨,借力使力,郭靖站立不
定,咕咚一声,重重地又摔了一跤。

  穆易双手由女儿裹好了创口,站在旗下观斗,见郭靖连跌三跤,显然不是那
公子对手,忙抢上扶起,说道:「老弟,咱们走吧,不必再跟这般下流胚子一般
见识。」

  郭靖刚才这一跤摔得头晕眼花,额角撞在地下更是好不疼痛,怒火大炽,挣
脱穆易拉住他的手,抢上去拳掌连施,狠狠向那公子打去。

  那公子真料不到他竟输了不走,反而愈斗愈勇,跃开三步,叫道:「你怎还
不服输?」郭靖并不答话,抢上来继续狠打。那公子道:「你再纠缠不清,可莫
怪我下杀手了!」郭靖道:「好!你不把鞋子还出来,咱们永远没完。」那公子
笑道:「这姑娘又不是你亲妹子,干吗你拼死要做我大舅子?」这句是北方骂人
的话儿,旁边的无赖子一齐哄笑。郭靖全然不懂,道:「我又不认得她,她本来
不是我亲妹子。」那公子又好气又好笑,斥道:「傻小子,看招!」两人搭上了
手,翻翻滚滚地又斗了起来。

  这次郭靖留了神,那公子连使诡计,郭靖尽不上当。讲到武功,那公子实是
稍胜一筹,但郭靖拚着一股狠劲,奋力剧战,身上尽管再中拳掌,却始终缠斗不
退。他幼时未学武艺之时,与都史等一群小孩打架便已如此。这时武艺虽然高了,
打法仍是出于天性,与幼时一般无异,蛮劲发作,早把四师父所说「打不过,逃!」
的四字真言抛到了九霄云外。在他内心,一向便是六字真言:「打不过,加把劲。」
不过自己不知而已。

  这时闻声而来围观的闲人越聚越众,广场上已挤得水泄不通。风雪渐大,但
众人有热闹好瞧,竟谁也不走。

  穆易老走江湖,知道如此打斗下去,定会闹出大事,但人家仗义出来打抱不
平,自己岂能就此一走了之,在一旁瞧着,十分焦急。慢慢移动脚步,走近那公
子的随从聚集之处,只听一名仆从道:「梁老,你老下去把那小子打发了吧,再
缠下去,小王爷要是一个失手,受了点儿伤,咱们跟随小王爷的下人们可都活不
了啦。」梁子翁向那仆从笑道:「小王爷学了这身功夫,不在人前露脸,岂不空
费了这多年寒暑之功?要是谁上去相帮,他准不乐意。」

  穆易收起了「比武招亲」的锦旗,正要叫住郭靖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,忽然
哒哒哒拖鞋皮声响,呛啷啷三股叉乱鸣,黄蓉与侯通海一逃一追,奔了回来。黄
蓉手中扬着两块布条,看侯通海时,衣襟给撕去了两块,露出毛茸茸的胸口。再
过一阵,吴青烈和马青雄一个挺枪、一个执鞭,气喘吁吁地赶来。其中又少了个
断魂刀沈青刚,想是给黄蓉做了手脚,不知打倒在哪里了。这时黄蓉和侯通海又
已奔得不见了人影。旁观众人无不又是奇怪,又觉好笑。

  突然西边一阵喝道之声,十几名军汉健仆手执藤条,向两边乱打,驱逐闲人。
众人纷纷往两旁让道。只见转角处六名壮汉抬着一顶绣金红呢大轿过来。

  小王爷的众仆从叫道:「王妃来啦!」小王爷皱眉骂道:「多事,谁去禀告
王妃来着?」仆从不敢回答,待绣轿抬到比武场边,争着抢上侍候。绣轿停下,
只听得轿内一个女子声音说道:「怎么跟人打架啦?大雪天里,也不穿长衣,回
头着了凉!」声音甚是娇柔。

  穆易远远听到这声音,有如身中雷轰电震,耳中嗡的一声,登时出了神,心
中突突乱跳:「怎地这说话的声音,跟我那人这般相似?」随即黯然:「这是大
金国的王妃,我想念妻子发了痴,真是胡思乱想。」但还是情不自禁,缓缓走近
轿边。只见轿内伸出一只纤纤素手,手里拿着一块手帕,给小王爷拭去脸上汗水
尘污,又低声说了几句不知什么话。小王爷脸有惭色,讪讪地道:「妈,我好玩
呢,一点没事。」王妃道:「快穿衣服,咱娘儿俩一起回去。」

  穆易又是一惊:「天下怎会有说话声音如此相同之人?」眼见那只雪白的手
缩入轿中,轿前垂着一张暖帷,帷上以金丝绣着几朵牡丹。他虽瞪目凝望,眼光
又怎能透得过这张金碧辉煌的暖帷。

  小王爷的一名随从走到郭靖跟前,拾起小王爷的锦袍,骂道:「小畜生,这
件袍子给你弄得这个样子!」一名随着王妃而来的军汉举起藤条,刷的一鞭往郭
靖头上猛抽下去。郭靖侧身让开,随手钩住他手腕,左脚扫出,这军汉扑地倒了。
郭靖夺过藤条,在他背上刷刷刷三鞭,喝道:「谁叫你乱打人?」旁观的百姓先
前有多人曾给众军汉藤条打中,这时见郭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无不暗暗
称快。其余十几名军汉高声叫骂,抢上去救援同伴,为郭靖一双双地提起,扔了
出去。

  小王爷大怒,喝道:「你还要猖狂?」接住郭靖迎面掷来的两名军汉,放在
地上,跟着抢上前去,左足踢向郭靖小腹。郭靖闪身进招,两人又搭上了手。那
王妃连声喝止,小王爷对母亲似乎并不畏惧,颇有点儿恃宠而骄,回头叫道:
「妈,你瞧我的!这乡下小子到京师来撒野,不好好给他吃点苦头,只怕他连自
己老子姓什么也不知道。」

  两人拆了数十招,小王爷卖弄精神,存心要在母亲面前显示手段,只见他身
形飘忽,掌法灵动,郭靖果然抵挡不住,又给他打中一拳,跟着连摔了两跤。

  穆易这时再也顾不到别处,凝神注视轿子,只见绣帷一角微微掀起,露出一
双秀眼、几缕鬓发,眼光中满是柔情关切,瞧着小王爷与郭靖相斗。穆易望着这
双眼睛,身子犹如泥塑木雕般钉在地下,再也动弹不得。

  郭靖虽接连输招,却愈战愈勇。小王爷连下杀手,只想伤得他无力再打,但
郭靖皮坚肉厚,又练有上乘内功,身上吃几拳并不在乎,而小王爷招术虽巧,功
力却以限于年龄,拳脚上未带狠辣内劲,一时也伤不了他。小王爷十指成爪,不
断戳出,便以先前伤了穆易的阴毒手法抓向对手。郭靖使出分筋错骨手来,尽能
抵挡得住。

  斗了一阵,黄蓉与侯通海又一逃一追地奔来。这次侯通海头发上插了老大一
个草标,这是出卖物件的记号,插在头上,便是出卖人头之意,自是受了黄蓉的
戏弄,但他竟茫然不觉,只发足疾追,后面的黄河二鬼也已不知去向,想必都已
给黄蓉打倒在哪里了。梁子翁等无不纳罕,猜不透这瘦小孩子是何等人物,见侯
通海奔跑迅捷,却始终追不上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。彭连虎忽道:「难道这小子
是丐帮中的?」丐帮是当时江湖上第一大帮,帮中都是乞丐。梁子翁脸上肌肉一
动,却不答话。

  圈子中两个少年拳风虎虎,掌影飘飘,各自快速抢攻,突然间郭靖左臂中了
一掌,过一会小王爷右腿给踢了一脚,两人斗得紧了,渐渐靠近,呼吸相闻。旁
观众人中不会武艺的固然是看得神驰目眩,就是内行的会家子,也觉两人拚斗越
来越险,任谁稍一疏神,不死也受重伤。彭连虎和梁子翁手里都扣了暗器,以备
在小王爷遇险时相救,眼看两人斗了这许多时候,郭靖虽狠,武艺却不过如此,
紧急时定能及时制住。

  郭靖斗发了性,他自小生于大漠,历经风沙冰雪、兵戈杀伐,磨练得犷悍坚
毅,那小王爷毕竟娇生惯养,似这般狠斗硬拚,武功虽然稍强,竟有点不支起来。
他见郭靖左掌劈到,闪身避过,回以右拳。郭靖乘他这拳将到未到之际,右手在
他右肘上急拨,抢身上步,左臂已自他右腋下穿入,左手反钩上来,同时右手拿
向对方咽喉。小王爷料不到他如此大胆进袭,左掌急翻,刁住对方手腕,右手五
指也已抓住郭靖的后领。两人胸口相贴,各自运劲,一个要叉住对方喉头,一个
要扭断敌人手腕,眼见情势紧迫,顷刻间胜负便决。

  众人齐声惊叫,那王妃露在绣帷外的半边脸颊变得全无血色。穆易的女儿本
来坐在地上,这时也跃起身来,脸色惊惶。

  小王爷忽然变招,右手陡松,快如闪电般的出掌,只听得啪的一声,郭靖脸
上重重中了一掌。给打得头晕眼花,左目中眼泪直流,郭靖蓦地大喝,双手抓住
小王爷的衣襟,将他身子举起,出力往地下掷落。这一招既非分筋错骨手,也不
是擒拿短打,却是蒙古人最擅长的摔跤之技,是郭靖在大草原中跟着蒙古武士学
来的。

  那小王爷武功也确有过人之处,身刚着地,立即扑出,伸臂抱住郭靖双腿,
两人同时跌倒,小王爷压在上面。他当即放手跃起,回身从军汉手里抢过一柄大
枪,挺枪往郭靖小腹上刺去。郭靖急滚逃开,小王爷刷刷刷连环三枪,急刺而至,
枪法纯熟之极。

  郭靖大骇,一时给枪招罩住了无法跃起,只得仰卧在地,施展空手夺白刃之
技想夺他大枪,几次出手都抓夺不到。小王爷抖动枪杆,朱缨乱摆,枪头嗤嗤声
响,颤成一个大红圈子。那王妃叫道:「孩儿,别伤人性命。你赢了就算啦!」
但小王爷只盼一枪将郭靖钉在地下,母亲的话全没听到。

  郭靖只觉耀眼生花,明晃晃的枪尖离鼻头不过数寸,情急中手臂挥出,硬生
生格开枪杆,一个筋斗向后翻出,顺手拖过穆易那面「比武招亲」的锦旗,横过
旗杆,一招「拨云见日」,挺杆直戳,跟着长身横臂,那锦旗呼的一声直翻出去,
罩向小王爷面门。小王爷斜身移步,枪杆起处,圆圆一团红影,枪尖上一点寒光
疾向郭靖刺来。郭靖挥旗挡开。

  两人这时动了兵刃,郭靖使的是大师父飞天蝙蝠柯镇恶所授的降魔杖法,虽
旗杆长大,使来颇不顺手,但杖法变化奥妙,原是柯镇恶苦心练来用以对付铁尸
梅超风,招中蕴招,变中藏变,诡异之极。小王爷不识这杖法,挺枪进招,那旗
杆忽然倒翻上来,如不是闪避得法,小腹已给挑中,只得暂取守势。

  穆易初见那小王爷抡动大枪的身形步法,已颇讶异,后来愈看愈奇,只见他
刺、扎、锁、拿、盘、打、坐、崩,招招是「杨家枪法」。这路枪法是杨家的独
门功夫,向来传子不传女,在河东山后杨家故乡尚有人习练,此外便不多见,谁
知竟会在大金国的京城之中显现。只他枪法虽变化灵动,却非杨门嫡传正宗,有
些似是而非,倒似是从杨家偷学去的。他女儿双蛾深蹙,似乎也心事重重。只见
枪头上红缨闪闪,长杆上锦旗飞舞,卷得片片雪花狂转急旋。

  那王妃见儿子累得满头大汗,两人这一动上兵刃,更刻刻有性命之忧,心中
焦急,连叫:「住手,别打啦!」

  彭连虎听得王妃的说话,大踏步走向场中,左臂振出,格向旗杆。郭靖陡然
间双手虎口剧痛,旗杆脱手飞出。锦旗在半空被风一吹,张了开来,猎猎作响,
雪花飞舞中展出「比武招亲」四个金字。

  郭靖大吃一惊,尚未看清楚对方身形面貌,只觉风声飒然,敌招已攻到面门,
危急中斜蹿出去,饶是他身法快捷,彭连虎一掌已击中他手臂。郭靖站立不稳,
登时摔倒。彭连虎向小王爷一笑,说道:「小王爷,我给你料理了,省得以后这
小子再纠缠不清!」右手后缩,吸一口气,手掌抖了两抖,暴伸而出,猛往郭靖
头顶拍落。

  郭靖心知无幸,只得双臂挺举,运气往上挡架。灵智上人与参仙老怪对望了
一眼,知道郭靖双臂已不能保全,千手人屠彭连虎这掌下来,郭靖手臂非断不可。

  就在这一瞬间,人丛中一人喝道,「慢来!」一道灰色人影倏地飞出,一件
异样兵刃在空中一挥,彭连虎的手腕已给卷住。彭连虎右腕运劲回拉,哒的一声,
把来人的兵器齐中拉断,左掌随即发出。那人低头避过,左手将郭靖拦腰抱起,
向旁跃开。众人才看清楚那人是个中年道人,身披灰色道袍,手中拿着的拂尘只
剩一个柄,拂尘的丝条已让彭连虎拉断,还绕在他手腕之上。

  那道人与彭连虎互相注视,适才虽只换了一招,但均知对方了得。那道人道:
「足下可是威名远震的彭寨主?今日识荆,幸何如之。」彭连虎道:「不敢,请
教道长法号。」这时数百道目光,齐向那道人注视。

  那道人并不答话,伸出左足向前踏了一步,随即又缩脚回来,只见地下深深
留了一个印痕,深竟近尺,这时大雪初降,地下积雪未及半寸,他漫不经意地伸
足一踏,竟连雪带土,踏出了这么一个深印,脚下功夫当真惊世骇俗。彭连虎心
头一震,问道:「道长可是人称铁脚仙的玉阳子王真人吗?」那道人道:「彭寨
主言重了。贫道正是王处一,『真人』两字,决不敢当。」

  彭连虎与梁子翁、灵智上人等都知王处一是全真教中响当当的角色,威名之
盛,仅次于长春子丘处机,虽久闻其名,却从未见过,这时仔细打量,只见他长
眉秀目,颏下疏疏的三丛黑须,白袜灰鞋,衣衫整洁,似是个着重修饰的羽士,
若非适才见到他的功夫,真不信此人就是独足跂立、凭临万丈深谷,使一招「风
摆荷叶」,由此威服河北、山东群豪的铁脚仙玉阳子。

  王处一微微一笑,向郭靖一指,说道:「贫道与这位小哥素不相识,只是眼
看他见义勇为,奋不顾身,好生相敬,斗胆求彭寨主饶他一命。」彭连虎听他说
得客气,心想既有全真教高手出头,只得卖个人情,抱拳道:「好说,好说!」

  王处一拱手相谢,转过身来,双眼一翻,霎时间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,厉
声向那小王爷道:「你叫什么名字?你师父是谁?」

  那小王爷听到王处一之名,心中早已惴惴,正想赶快溜之大吉,不料他突然
厉声相询,只得站定了答道:「我叫完颜康,我师父的名号不能给你说。」王处
一道:「你师父左颊上有一颗红痣,是不是?」完颜康嘻嘻一笑,正想说句俏皮
话,突见王处一两道目光犹如闪电般射来,心中一惊,登时把一句开玩笑的话吞
进了肚里,点了点头。

  王处一道:「我早料到你是丘师兄的弟子。哼,你师父传你武艺之前,对你
说过什么话来?」完颜康暗觉事情要糟,不由得惶急:「今日之事要是给师父知
道了,可不得了。」心念一转,当即和颜悦色地道:「道长既识得家师,必是前
辈,就请道长驾临舍下,待晚辈恭聆教益。」王处一哼了一声,尚未答话。完颜
康向郭靖问道:「请问尊姓大名?」郭靖道:「我叫郭靖。」完颜康向郭靖作了
一揖,微笑道:「我与郭兄不打不相识。郭兄武艺,小弟佩服得紧,请郭兄与道
长同到舍下,咱们交个朋友如何?」

  郭靖指着穆易父女道:「那么你的亲事怎么办?」完颜康脸现尴尬之色,道:
「这事慢慢地从长计议。」穆易一拉郭靖的衣袖,说道:「郭小哥,咱们走吧,
不用再理他。」

  完颜康向王处一又作了一揖,说道:「道长,晚辈在舍下恭候,你问赵王府
便是。天寒地冻,正好围炉赏雪,便请来喝上几杯吧。」跨上仆从牵过来的骏马,
缰绳一抖,纵马就向人丛中奔去,竟不管马蹄是否会伤了旁人。众人纷纷闪避。

  王处一见了他这副骄横的模样,心头更气,向郭靖道:「小哥,你跟我来。」
郭靖道:「我要等我的好朋友。」刚说得这句话,只见黄蓉从人丛中向上跃起,
笑道:「我没事,待会我来找你。」两句话说毕,随即落下。他身材矮小,落入
人堆之中,登时便不见踪影,却见那三头蛟侯通海又从远处摇叉奔来。

  郭靖回过身来,当即在雪地里跪倒,向王处一叩谢救命之恩。王处一双手扶
起,拉住他的手臂,挤出人丛,脚不点地般快步向郊外走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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